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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和她的丈夫阿其是两年前搬来这个小镇上的。阿其是个小生意人,经常在外地奔波,人们老久都见不着他一次。至于阿碧,她日日月月都在小镇,人们也很少见到她。

阿碧是个长得有几分粗壮的乡下女人,宽脸盘上生着一些雀斑,看人总是似笑非笑地。她本人可不像身体那样壮实有力量,事实正好相反,人们看到的她是虚弱地,病怏怏地,像是一阵风吹都会倒下。经常和她呆在一起的是一只老猫。这只猫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了,又丑又老态,毛都快掉光了,身子干瘪不堪,可怜巴巴地。人们从来没看真切她的脸,因为那张脸给人不真实的感觉,还有就是,像前面提到的,他们很少见到她。

她独自在家时总是门户紧闭,窗帘也拉得紧紧地。也有开着门的时候,不过很少,而且是半开着,打开一条小缝。她什么时候去购买日常所需什么时候去办事情,谁都不知道。据他们猜测,她一次会买吃很久用很久的东西,她要办的事情很少。

男主人回来的时候人们是会知道的。男主人不像他的妻子,他在家时家里的门和窗户都大开着,大声地哼歌,走东家串西家。他是个很和气的年轻人,充满活力,看上去比他的妻子要年轻上许多,可是他说她比他小上两岁。

阿其回来了,像以往一样,带了一些糖果和新鲜水果,送与相熟人家的孩子。孩子们喜欢他,他不仅给他们带吃的,他也讲故事。有些故事是他从书上看来的,有些是他听来的,有些是他走南闯北经历到的。他的故事讲得又生动又精彩。他是真心喜欢这些孩子,他老是希望自己家也有那么一个小孩,男孩女孩都好,他并不在意性别。他把孩子的养育费用都预备好了,而且现在还在努力工作,可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盼来孩子。

他在家时人们也乐意去他家串门。他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东西放得整整齐齐,不过有些闷。他热情地招待来串门的人,而他的妻子只偶尔露下面,有时是拿东西,有时只是打那间房进到另一间房。她冲他们点点头,似笑非笑,这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这天下午,串门的人都走了,阿碧随即把家里的门给关上,然后去厨房做饭。丈夫去了楼上,不知道他在捣弄什么,不时传出咚咚咚的响声。她叹了口气,慢慢地清洗着盆中的蔬菜。他回来了,可是他要么在和别人说话,要么跑得没影,要么在忙。

天儿开始热起来了,这让她烦闷。绵柔的睡意包裹了她,她丢下手头的事,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

“就这么睡着了,该死!”她嘟囔着。

然后她发现通向后园的门正大大地敞开着,她记得自己是有关上的,她的心随之一沉。她拿眼搜寻丈夫的身影,没见着。

“阿其!阿其!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阿其听到她的叫唤过来了,对着她嬉皮笑脸。

“门!门怎么开着?!”她有些歇斯底里。

“哦,我去了下后园。”他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只是为这样的事。

“会遭贼的……”

“你顾虑太多了。”阿其不以为然。

她终于没再说什么。还有一件事她没告诉他听,那就是她去后园的时候总是会看到那双眼睛。后园斜对面住着一户人家,才搬来不久的。他们家的其中一扇窗户对着她家后园,从那扇窗户会看到一个人的半截身子,而身子的主人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先生。老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会死死地盯住她看,看得她心里发毛。他还会冲她扬眉,发出诡异的笑。这是个恶作剧,他在逗弄她,她想。他又老又没用,儿女们觉得他是个麻烦,不理他,他闲得发慌,她想。他是个疯子,她想。也许他只是在看风景,她想。

不管怎样,她很少去后园了。而在以前,后园是她少有的活动场所之一,她可以在那里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现在,她的乐趣又被生硬地剥夺去了一项。

如果她把这事说给丈夫听,他也会不以为然吧?说她神经质?对,他肯定会这么说的。神经质,像她以为那个老先生的那样。她和那个老先生会被并为一类人。要么,他会说些轻浅话来安慰她。神经质也好,轻浅话也罢,都不是她想要的。她选择把它埋在心底。

可是不和他说这些事她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他通常很长时间回来一次,呆个几天又走了。看着他回来她是欢喜的,可是有时候她看着他又觉得他是那么陌生,她想他对她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吃饭了。帮我拿下桌上的烟。我昨天放在床上的那本杂志呢?过几天街那边张大爷家的孩子结婚呢。最近猫不怎么吃食。哦,是吗?他们之间的对话通常是这样的,重复、琐碎、轻浅、无意义。

三天后阿其离开了家。

“路上注意安全啊!”她倚在门框上温柔地对着他说,满眼都是爱意和担忧。

阿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走了,没有回头。她轻轻关上门,唱起一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歌。很老的歌了,低沉,婉转。

她检查了一遍,从这头到那头,前门,后门,通往阳台的门。好了,她是安全的。

她喜欢一个人呆在空荡的房子里,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想要出去。不为做什么当紧事,只是走走。

今天不行,下雨呢。

今天倒是没下雨,可是天阴沉沉的,大概是会要下雨的。

昨天没睡好,有黑眼圈,真难看,所以今天还是不行。

黄历上说了,今天诸事不宜,改天吧。

她通常是从她楼上的卧室走到阳台,再走回室内,然后下楼梯,一级又一级,很慢很轻。到了楼下,她迈着步子,从屋子一头到另一头。那只老猫有时也会跟在她后面瞎转悠,遇到她高兴了她会摸摸它的头。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生活乏味不已,可是她乐此不疲。

习惯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她终于还是出门了。

她把厚重的刷着绿色油漆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向外瞧了瞧之后再打开一点,走了出去。她家的锁是老式的挂锁,大大的锁身是黑色的。相配的钥匙也是大大的,又大又笨重,样子很难看。她的钥匙圈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其中的一些早就已经没用了,可是她还是习惯把它们留着。

她不仅出门了,她还去了离家较远的地方。现在,她坐在火车上,两眼久久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似笑非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地,她感到无比地快乐。列车在到达下一站时上下了一些乘客,她的左边和对面的座位有了人。她和他们互相说“你好”,然后便是一片沉默。她看到他们的身上都罩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东西,使他们看起来像是果冻人。她又瞧了瞧了自己,咦,自己身上也有呢。她撇了撇嘴。

她去的地方是邻市的一个小公园,以前她和阿其在那个市住过一段时间,去过一次这个小公园。她想再去看看。

公园还是老样子,不对,好像旧些了,里面的人稀稀落落。她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那位老先生干嘛老那样盯着人看?可能有阴谋,是的,一定有阴谋。她有些激动,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她感觉到手臂有些痒,拿眼一瞧,原来是一只蚊子捣的鬼。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只蚊子,它的脚更是出奇地长。她小心翼翼地,手一扬,用力拍下去,再松开了看,哪有什么蚊子的影子?真是狡猾,太狡猾了!又或者,这只是她的幻觉,根本就没有蚊子?她现在在哪里?天哪,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她似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当阿其再一次回来时,他带回了一个消息,镇上挨着大梧桐树的那家百货店和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被盗了,损失不小。阿碧听了好一会儿没出声。要关好门窗,她最终这么说道。

阿其从他的大背包里拿出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子,他说他在外边看到好多女人穿这式样的裙子,很好看。她转过头不理他。

“别人爱穿的凭什么我就要喜欢穿?”她有些生气,“而且,你看看我的身子,穿上能好看吗?”

她是这么说的,可是她还是穿上了它。她穿着这件裙子和丈夫去看了戏。简单的露天戏台,戏子是业余的,唱得很蹩脚,但是人们并不关心这个,他们说话、笑闹,他们只图个热闹。这是晚上,戏台上的灯光显得暗淡而柔和。人们看到了阿其和阿碧,有人对阿碧的新裙子称赞了一番,这让阿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在这个晚上小东不见了。阿其最喜欢这孩子,机灵得很。阿其和小东的家人,还有一些好心的邻居,到处去找小东。阿碧也加入了这支队伍。他们找遍了小东可能会去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小东的家人整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阿其也是。

“说不定被蚊子给叼去了呢!”阿碧对着丈夫说。

“别瞎说,没有的事。”

“一只蚊子不行,可要是两只呢,三只呢,很多只呢?”说这话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那只咬过她的大大的蚊子。她的脑海里出现这样一副画面——一大群蚊子携着小东在天空中缓慢地飞呀飞,一团黑色。

“你可真是疯狂……”丈夫叹了口气,走开了。

说不定跟后园边的那个老先生有关,她想。这种想法进入她的脑袋时让她吓了一跳,可是她就是摆脱不了它。

“也许在后园呢。”她对丈夫说,强拉了他去看。

后园已经好久没种东西了,光秃一片。她站在丈夫旁边,向斜对面投去一瞥。窗户大开着,那双眼睛没在。她舒了口气,又有些许失望。

后来,人们在丛草杂生的草地里找到了小东。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没有伤口,没有中毒的迹象。至于后园边的那个人,她再也没看到过,听人说几天前去世了,他的家人又搬去了别的地方。

阿其又出去了,不过这次他很快就回来了。人们是看着他回来的,可是他回来的第二天没像往常一样来找他们。他们去找他,发现他家的门窗都紧闭着。人们感到讶异,但是转念一想,他大概是呆了一晚就走了。

两个月后,有人从阿其家门口过,发现他家的门半开半关着,就试着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把门打开一点,发现里面又脏又乱。他赶紧去叫了附近的人家一起来看。人们在这幢小屋子里一间房一间房地看过去,在楼上的卧室里看到了裹着一床破床单坐在床上的阿其。床上凌乱地放着衣物,床脚边的旅行袋拉链大开着,里面装了一些叠好的衣服。

阿其整个人显得很颓丧,胡子已经好久没剃过了,头发乱糟糟地,一双眼睛里满是疲倦和困惑。

“这些天我一遍又一遍地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走遍,试图去明白她。一个人的房子显得好空好静啊,我想我总算能明白她一些了。不,我也不确定,也许她想的又是其他,我不能确定了。以前的她我是明白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爬树,捉虫,上课下课,到处疯跑。那时候的她总是明朗而欢快。”他兀自说着这些。

女主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总是陪着女主人的那只老猫这次没有追随她,只见它趴在床边的桌子上,用嘴不停地蹭着自己的身子。它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也不关心。

“我得去找她!”阿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好似从梦中惊醒。

“去哪里找?”人们问。

当然,阿其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但是,他坚信她一定在世界的某处等着他。他要去找到她,然后他们重新开始。

后来,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这一对夫妻,好似他们从来没有搬来过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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