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短文

年之遗俗,乡之春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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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一滴泪,凝结了愁思和回忆,喜欢在不经意的时候挂上眼角微微发烫,虽然酸了鼻,却又暖着心。

故乡是一坛酒,珍藏了整年不忍开封,待到最严寒的时节才舍得喝上一口,然后那带着暖意的香甜便弥漫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叫人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我的故乡位于福建沿海的一个小城市,在我看来,故乡更像是一曲船号,每到寒冬腊月便悠悠吟唱起来,呼唤五湖四海的游子早日返航回乡。

岁月更迭,数百载转瞬而过,白驹跳跃着,时间触过的地方,河山易了颜色。那悠扬古老的号子吟唱至今,也悄悄地变了调子。

还记得在青涩的大学时期,我拖着行囊来往于学校和家乡,漫长的回乡之路让我迫切地期盼起寒暑假。也是在那个时候,春节作为团圆吉庆之佳时,才在脑海里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坐上火车一路东进,从雨雪交加的潇湘回到四季常青的滨海城市,穿过雾气的几缕阳光照耀着山岭间穿梭疾驰的车身,车厢微微摇晃,心也慢慢跟着越来越熟悉的风景沉淀、安定。辗转回到家中,爸妈早就贴心地摆满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甩开背囊,往那念了半年的大床上一躺,只觉得筋骨舒畅。

回家的要务,除了家人团聚,自然是过年。

家乡过年的时候规矩多,要在大年三十的头一天晚上进行辞岁仪式,摆上一桌的贡品,向天地祈求福祉。贡品琳琅满目,有荤有素,有熟有生:花生、桂圆、红枣、春卷、橘子……还有两样家乡过年必不可少的传统食品,面线和红团。每一道贡品上都点缀了朵红色的剪纸花样,个个都是吉祥的寓意。再在桌子前头摆放一个插了长满红色颗粒果实的天竹枝条的水墨瓷瓶,偶尔还会添上几朵开得烂漫的山茶,红白相间的饱满花朵和圆润发亮的红艳果实相互映衬,美得热烈,却又透出一股儒雅的恬静。最后再在瓷瓶两侧摆上蜡烛,烛光后是六个光洁的小陶瓷杯,分别盛满了醇香的白酒和淡雅的铁观音。一切准备就绪,爸爸就沐浴更衣,开始祝祷,口中念着每个家人心中最深切的希冀,将美好的愿望报予天听,祈盼来年能顺心如意。

小时候,尤其是中学时期,自觉懂科学、明事理,对家长这种“迷信”的行为嗤之以鼻,且每每会做出些冒犯的举动,对长辈的劝解更是不屑一顾,如今想来真是无地自容。这每一道贡品的挑选,各类物品摆放的位置,长辈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有不同的规矩和来历,叫人忍不住想要深入推敲和探查。这些看似“无谓”的举动背后,其实都是深沉的精神和文化,都是值得我们记忆和传承的风俗。

只是时代的步伐越走越快,现代文明似乎在慢慢摒弃这些费时费力的工作。手写的春联变成了包装精美的电脑印刷品,内容千篇一律,庸俗而无味;水饺和汤圆变成了冰柜里的常客,拿在手上寒冷刺骨;就连那些传统食品,竟也渐渐淡出了乡人的生活。商业化是进步的,让生活便捷,让过去的千金难买变成了唾手可得,却也失了生活的乐趣,佳节之期竟叫人觉得平淡如水、百无聊赖。有时候,回想过去,那淡漠僵硬的嘴角才会微微勾起,那微微失落的心才会感到些许饱满。

外公是位退休教师,已至耄耋之年,却依旧精神矍铄,笑口常开,肚子里装满了回忆和故事,并常常和我们这些懵懂的晚辈分享过去我们不曾经历过的酸甜苦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的路泥泞曲折,那时的家还不在城里,那时房前屋后常听见猪叫鸡啼,那时一斤螃蟹只能换一斤半的稻米,那时的衣物长幼相传、打满补丁……孩子和大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要不辞辛劳地奔忙在田地里,一年之中最盛大、最快乐、最能让穷人的脸上也堆满笑意的时刻,就是春节了。

大年三十前一天,灰蒙的天还不曾吐露光亮,村子里唯一一口石磨前就排起了长队。每家每户逢年必备的油豆腐都是在这一天进行制作,而村子里只有一口石磨,为了早点磨好豆浆,只能摸黑起来排队。外婆把磨好的豆浆带回家中,便开始了制豆腐的繁杂工序,等到一块块豆腐新鲜出炉,太阳已经迫近西山。这时候,外公借来学校办公用的煤油灯,比平时亮堂许多的火光照亮了厨房,切好的豆腐就该下锅油炸了。豆腐一般都被切成寸把长的小三角形,放在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再捞出,喷香四溢。这色香味俱全的油豆腐勾起了妈妈和舅舅阿姨们的馋虫,时不时地伸出稚嫩的小手跃跃欲试,却又被那刚出锅的火烫温度吓得缩回手去,可是圆溜溜的小黑眼珠还是止不住地盯着黄灿灿的油豆腐,仿佛多看两眼就能品到那一年才得一遇的美味。除了油豆腐,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数不胜数,村里人互相帮衬,每一样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带着一年的汗水和祈盼,再多也不觉得烦,再累也不觉得苦。

外公不曾提起自己的“辉煌”往事,妈妈私底下告诉我:外公写得一笔龙飞凤舞的绝妙书法,又画得一手韵味十足的磅礴国画,是村子里的“大先生”。逢年过节的时候,外公会为了写春联忙上好几天。那一段时间,邻里乡亲都带着红纸前来串门,外公会帮他们把纸一一剪裁好,然后或翻书查阅或自己作对子,再一户户写好,家家都不重样。写好的红纸需要晾干,这些活就落在了孩子们身上。平日里顽皮的熊孩子们在这个时候竟都围着桌子安静下来,以出乎人意料的耐心等着春联写好,然后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捧起红纸,在地上仔细摊开晾晒,细心的还会找来干净的石子压着,以免风吹来的时候猝不及防。数量最多的时候,庭前厅堂都铺满了等待晾干的对联,竟叫人无处下脚。乡亲们大多不识字,来取春联的时候外公都会一一交代妥当:哪幅该贴在前门,哪幅该贴在后门,甚至鸡舍和猪棚都有自己专属的对子,真是把吉祥贴到了每一个角落。过去的春联只是墨汁和红纸的简单组合,没有金粉勾勒的繁复纹理,没有机器绘制的艳丽图案,更没有精致的包装和明码标价,却无形中添了融融春意和暖暖人心。

自从搬到了城里,家中就用上了精致的商品春联,外公几乎不再提笔挥毫了。就在我认为这些温暖的习俗终究要淹没在时代洪流中的时候,近两年,外公柜子里的文房四宝居然又登上了八仙桌,压在镇纸下方的宣纸铺展在桌面上,砚台旁的笔托上架着粗细不一的狼毫,墨汁和笔洗相对而立,一卷红纸静静等待在桌沿,似在恭候着一场最隆重的仪式。

今年寒假回到家的时候,门上已经换了新联,一笔一划都是外公苍劲潇洒的字迹。来到村中修建好的新家,不经意的一瞥叫我的心瞬间欢快地跳动起来:有几个年轻人拉平了裁剪好的红纸,而外公正在那承载了千年祝愿的红纸上泼墨挥毫,行云流水中,我似乎看到了老人家年轻时候的意气和风采。忽然间,我觉得心底某个看似无足轻重但一直空着的洞被填上了,满得要从微微颤抖的眼眶中溢出来。没想到过两天,又一个惊喜接踵而至,妈妈告诉我,今年要自己做红团。

红团是家乡的传统食品,红色的糯米外皮包裹着绿豆或者糯米的馅儿,寓意红红火火、团团圆圆。从我记事开始,见到的红团似乎都是市场上买来的,家中更是连制作工具都不曾配备。如今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怎不叫人又惊又奇?

妈妈也是没有做过的,于是叫了经验丰富的姑姑来帮忙。

夜幕刚刚降临,月色迷离,窗外的气温有点低,小区里少了散步的行人,而屋内却热火朝天地忙上了。一家人忙着和面、调馅儿、浸泡绿油油的鸡蕉叶,待到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可以着手制作了。先是把糯米的馅儿搓成相同大小的球状,一个个摆在盘子里备用,然后另一个人就把和好的面团揉成长条形,再把它切成等大的面团,擀成一张张面皮,第三个人就可以着手做红团了。小包子大小的红团包好后,在外围搓上薄薄的一层糯米粉,放入专用的木质模具中,按模具的大小形状仔细填满,然后在桌沿轻轻一敲,成型的红团就掉了出来,糯米皮上呈现出复杂又漂亮的吉祥图案,圆鼓鼓地端坐在桌上,无辜地朝你直卖萌。够数之后,就可以垫上裁剪好的鸡蕉叶上笼蒸熟了,最后再给出笼的成品刷上艳艳的中国红,传统佳品红团就做好了!

忙碌了一夜,成绩斐然,居然刚好七七四十九个,在屋子里铺开晾干,就像开了遍地红锦,锦下衬着绿缎,星星点点地缀在繁花间,看得人心窝直暖。第二天的任务,就是挨家挨户地分发劳动成果啦!爸妈看着满桌抢眼的红和绿,闻着满屋子弥漫的鸡蕉叶香气,乐得呵呵直笑,“今年辞岁,可以用上我们自己做的红团啦!”

不知不觉间,在时间的洪流中,有一批人正悄悄地放慢速度,尤其在传统佳节到来之际,为了回味过去,为了缅怀历史,为了传承文化,他们正慢慢融入老一辈的精神世界,去感受、去体会、去学习。先祖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咬文嚼字的古典文学,还有一举手一投足间的礼仪和风俗,只要是好的,我们就应该继承。一个民族,最伟大的不在于工业化,不在于GDP,而在于有着深厚底蕴而自成一体的文化和薪火不断的代代相传。故乡哪儿来的浓厚乡情?不正源于那些自成一脉,手口相传的故乡文化么?这一份衣钵,我们该欣然接受,因为我们要保护的故乡,不仅仅是那些层出不穷的林立楼宇,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故乡文化。

标签 : 心情散文短文 作者:转 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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